第四卷 销愁戟 第六十章 透碧宵(1/1)

第六十章透碧宵

沉默。睍莼璩晓

还是沉默。

长长的沉默。

谁知肖筱婕却已黯然接着道:“就因为我已什么都没有了,所以,你的生死对我也已无关紧要,我甚至已懒得杀你了。飚”

严铁歆怔了半晌,道:“你……你难道已经想……”

肖筱婕忽又厉声道:“我怎么想,也与你无关,你快走,莫等我改变了主意。”

她唤过了一个惊慌的弟子,道:“带这人从密道出去找你五师姐,叫她将另外的三个人也全都放了。秭”

严铁歆整了整衣衫,躬身道:“多谢宫主。”

这时,肖筱婕却已如老僧入定,仿佛永远再也不愿醒来。

密道石门渐渐阖起,渐渐挡住了严铁歆的视线,将“辣手仙子”于弄玉,也就是屠龙会四月分坛坛主肖筱婕隔绝在门里。

折扇石门,非但隔绝了整个世界,也隔绝了她的生命。

这门,却是她自己造成的。

丁琦的呼唤声仍然没有停歇。

严铁歆叹了口气,知道今夜只怕任何人再也见不着肖筱婕了,丁琦也一样。

严铁歆若从来也没有见过肖筱婕,他绝不会觉得有丝毫遗憾。

但现在,也不知怎地,他心里竟觉得有些伤感。

那些千毒宫的弟子,守候在一旁,看来又是惊讶,又是好奇。

她们显然还未弄清这英俊的男人和她们师父间的关系。

严铁歆叹息着转过身,道:“我们走吧!”

他再也想不到自己这句话还未说完,就已瞧见了鄢椽伐。

鄢椽伐竟已和丰自清、万梓樑一起匆匆赶来。

他们的后面,赫然还跟着脆浓、范紫霞、雷隐隐和虞仙姬。

他们见到严铁歆,显然也吃了一惊。

丰自清失声道:“严小子,你是怎么跑出来的?”

严铁歆也失声道:“你们又是怎么跑出来的?”

两人几乎在同时问出了同样一句话,都忍不住笑了。

无论如何,他们能再相见,总是欢喜多于惊异。

毕竟,他们也是最老最老的那种老朋友。

鄢椽伐笑着道:“还是你先说吧,你遇着的事一定比我们精彩,我们的故事实在有点泄气。”

严铁歆笑道:“还是你们先说吧,我这故事说来话长。”

万梓樑瞧了丰自清和万梓樑一眼,苦笑道:“说来真丢人,我们三个人竟全不是‘辣手仙子’于弄玉,不,应该是那个肖筱婕的对手,若不是脆浓的那位小表姐,我们只怕已见不着你了。”

严铁歆动容道:“她放了你们?”

万梓樑叹道:“不错,她和一个叫‘七妹’的一起来盘问我们,我们自然什么也不肯说,但那叫‘七妹’的小丫头倒真凶得很,居然要用苦刑来糟蹋我们,幸好脆浓是那位小表姐说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,应该以礼相待,谁知那小丫头翻了脸,硬说脆浓的小表姐一定早已和我们串通好了。”

他恨恨的接着道:“那小丫头人凶嘴也凶,还说了许多很难听的话,脆浓的小表姐忍无可忍,忽然间出手点了她的穴道。”

严铁歆耸然道:“她……她怎能如此冒险?”

脆浓又忍不住问道:“这又是为什么呢?”

严铁歆道:“肖筱婕知道我已是强弩之末,自信有必胜的把握,所以才能以气势压倒我。但她若发现自己上了当后,这股气就弱了,我的气势就可以压倒她,那时胜负之数就难以预卜,这种人怎肯打没有把握的仗?是以我算准她宁可一走了之,也不愿回头的。”

他微笑着接道:“高手相争,正如两军交锋,气势万不可衰,战国时鲁大将曹刿说得好:“夫战,勇气也,一鼓作气,再而衰,三而竭,彼竭我盈,故克之。”

就因为曹刿明白这道理,所以能以寡击众,战无不胜。”

范紫霞嫣然一笑,道:“就因为销愁戟严铁歆你也明白这道理,所以每次都能以弱击强,逢凶化吉。”

严铁歆笑道:“过奖过奖,但若非你们及时赶来,我还是未剃度的大和尚——没咒可念的。”

雷隐隐娇笑着道:“但你实在也真能沉得住气,看到你方才那么轻松愉快的样子,连我几乎都要以为我手上真有十字透骨钉了。”

严铁歆叹了口气,道:“你看我很轻松愉快,其实我心里又何尝不紧张得要命,以我今天的体力精神和他交手,实在连一分把握都没有。”

虞仙姬凝注着严铁歆,双眼中又露出一丝忧郁之色,道:“你平时和他交手,又能有几分把握?”

严铁歆默然半晌,微微一笑,道:“我和秋水伊交手,也没有什么把握,但我还是战胜了她。”

直到这时,脆浓的那位小表姐才缓缓自那黄幔覆着的尸身上站了起来。

严铁歆一直都在留意着她,只不过他知道一个女人在真正悲痛时,绝不会愿意有人来打扰,是以才一直没有对她说话,好让她安安静静的哭个够。

女人在痛哭时若有人去劝阻,那么她就永远也哭不完了。

脆浓的小表姐已止住了哭泣,苍白的脸看来已有些浮肿。

她转身面对着严铁歆,忽然嘎声道:“我想求你一件事。”

语音生硬缓慢,似乎很不习惯说话。

脆浓与严铁歆吓了一跳,不知一向聋哑的小表姐怎地忽然能讲话了。

莫非她也如传说中一样,因情绪极端激动,而致真气畅通了听讲的障碍?

严铁歆赶忙大声应道:“表姐请吩咐就是了。”

脆浓的小表姐看了脆浓一眼,道:“我知道你们一定都很奇怪,猜不出‘屠龙会四月分坛坛主’究竟是谁,又为什么一直躲着不愿见人?”

严铁歆本想问问“难道不是肖筱婕自己么?”,但他还是坚决的道: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,谁也无权干扰。”

脆浓的小表姐缓缓点了点头,道:“现在我只求你,永远莫要探究这秘密,永远莫要揭开这黄幔,永远莫要让任何人看到屠龙会四月分坛坛主。”

严铁歆想也不想,立刻道:“在下可以保证,我的朋友中绝没有一个是喜欢窥人*的人。”

脆浓的小表姐长长吐出口气,仰视着苍穹,痴痴的出了半晌神,缓缓道:“你是个君子,我可以信任你,我死了之后,希望你立刻将我们两人火化,然后再把我们的骨灰撒入那条流向千毒宫的湖水中。”

她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微笑,接着道:“这样,我们活着虽不能重回千毒宫,死后总能回去了。”

她冷酷、浮肿、充满了痛苦的脸上,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。

这笑容看来实在又奇特、又诡秘、又可怕。

严铁歆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,动容道:“表姐你难道也想……”

脆浓的小表姐挥手打断了他的话,黯然道:“我与你素昧平生,初次相见就将这种事交托于你,只因我相信你是位诚实的君子,今生我虽然无法报答你了,但我必定会在冥冥中保佑你的安康。”

这种话在别人说来,也许只是空谈,但自她口中说出来,却自有一种神秘的力量,令人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和一个幽灵做着交易一般。

严铁歆不再说话。

因为他知道她的决心是谁也无法更改的了。

脆浓的小表姐双手合什,躬身一礼,口宣佛号,缓缓转身。

严铁歆并没有看到她有任何动作。

她的人却已缓缓倒下。

倒在那黄幔覆盖的尸身上。

严铁歆长长叹息,躬身行礼。

脆浓却已热泪盈眶,揉着眼睛道:“看来,我的这位小表姐,也是个多情人。”

突听鄢椽伐长长叹了口气,失声道:“咦!你几时来的?她呢?”

他说的“你”自然是丁琦。

虞仙姬愕然道:“你没有瞧见?”

鄢椽伐茫然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他头上又冒出冷汗,嘎声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我怎地忽然做了个梦?”

严铁歆缓缓道:“就因为你在做梦,所以我一直不敢惊动你,现在你的梦既已醒了,就将梦中的事忘了吧!”

要知鄢椽伐方才心神被慑,几乎已只是一具空的躯壳,剩下的也就不多了,若被惊动,真气一岔,便难免走火入魔。

他若不将这件事忘记,以后与人动手,便难免失去自信,使武的人若是失去自信,剩下的就不多了。

鄢椽伐又何尝不明白这道理,满头冷汗又不禁涔涔而落。

严铁歆凝注着他,过了半晌,才柔声道:“现在你已忘了么?”

鄢椽伐又沉默了很久,忽然仰天一笑,道:“我忘了。”

以枯枝和木叶将尸身掩盖,严铁歆燃起了火。

所有秘密,立刻就要随着火光消失了。

丰自清望着那始终被黄幔掩盖着的尸身,忍不住喃喃道:“这人究竟是谁呢?是这位小表姐的师妹?还是她的情人?只因他容貌被毁,所以才躲着不敢见人?”

脆浓想说句什么,却没有说出口。

方才黄幔被风吹起一角,她仿佛看到了这人的手。

看来那竟不像是只人的手,而像是只野兽的爪子,上面仿佛长着很长的指甲,还带着些黑毛。

难道她这位小表姐如此眷恋的,只不过是只通灵的野兽?

“情”与“孽”之间,有时相隔本就只不过一线而已。

但脆浓非但不敢说,甚至连想都不敢想。

何况,人的手上,有时也会长出黑毛来的。

火,开始燃烧。

这秘密已在火中消逝了,永远消逝了。

脆浓心里却永远留下个谜。

唯一令严铁歆欣慰的是,他和他的亲人们又在一起了。

万梓樑坚持要送他们一程,因为万梓樑这一生也是孤独的。

只有他才能了解孤独的人,往往也会有一颗火热的心。

丰自清和鄢椽伐呢?他们则决心要在那条湖水中找到假夫人的尸体。

他们的友情患难不移,生死不易。

严铁歆将脆浓小表姐的骨灰交给了丰自清,因为他也是个可以信托的人。

无论谁交到丰自清这样的朋友,都是件很幸运、幸福的事情。

雷隐隐一直嘟着嘴,埋怨着,只因她晕睡了一场,错过了许多“热闹”,一直觉得很不开心。

范紫霞就安慰她:“你虽然错过了许多事情,但有些事情,看不到反而好。”

虞仙姬却在向严铁歆叙说此行的经过。

“半途中我们不放心,所以就尾随着丰自清他们过来了。”

“谁知,我们也落入了肖筱婕的陷阱和圈套!”

“也许,肖筱婕……”

雷隐隐动容道:“你们的意思是不是说,肖筱婕根本就不是屠龙会四月分坛的坛主,而另有其人?”

严铁歆道:“正是如此。”

雷隐隐道:“这么样说来,她也只是被人利用了,我们又空跑一趟?”

严铁歆叹道:“受骗的并不止我们,还有丁琦,我好歹也要找到他。”

他们很快就到了那里,只见丛林旁的山脚下有两间小小的木屋。

一个年纪虽不小,筋骨却很壮的樵夫正精赤着上身,在屋外的野地上用一把大斧子劈柴。

他看上去虽然似乎不懂武功,但每一斧劈下,都带着种很柔美的韵律,一根根巨大的木柴应斧而裂。

严铁歆望着他灵巧的运用斧头,想起了“养由基和卖油翁”的故事,心里不禁又有许多感慨。

“武功虽然练到天下第一,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?

当今天下使斧的第一名家又能比这樵夫强胜多少?”

虞仙姬走过去,含笑道:“借问大哥,我们那位朋友还在这里么?”

樵夫面上毫无表情,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,只是点了点头,一斧劈下,又一根木柴应斧而裂。

虞仙姬道过多谢,和严铁歆使了个眼色,两人掠到门口,就见到了丁琦。

陈设简陋的木屋中,有张白木方桌,丁琦正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。

他脸色苍白,看来有些睡眠不足,但却一杯接着一杯,不停的喝着。

屋里的光线很暗,虽然是白天,却仿佛静寂般萧索。

他们走进去,丁琦只不过抬起头瞧了他们一眼,立刻又自顾自的喝起酒来,像是已忽然变成了个陌生人。

严铁歆在他对面坐下,过了很久,才问道:“你找到嫂夫人了么?”

丁琦似乎过了很久才听懂他这句话,忽然一笑,悄声道:“她睡着了,你们莫要吵醒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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