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断魂枪 第四三章 处处藏杀机(1/1)

第四三章处处藏杀机

大宝塔里,熄灭的灯火,再度辉煌。琊残璩伤

刚来的那两个香客,正在礼佛敬香,另外九个浓装少女,一排坐在椅子上,有的窃窃私语,有的在想心事。

拆房子的人还没有来,李贪欢却已经来了。

柳诗诗叫他千万别轻举妄动,千万别到这里来峥。

他偏偏要来。

他做事一向有自己的法子,当然也有他自己的风格。

看见他走进来,每个人全都怔住——这个人好像并不是他们在等的人客。

除了他们在等的人之外,别的人本不该来的。

李贪欢却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回事,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入。

在香案前大马金刀坐下,道:“先来四个冷盆,四个热炒,再来五斤烧刀子。”

“烧刀子”就是——

烈酒,据有经验的人说,这种东西喝起来,似乎比陈了年的“竹叶青”还过瘾。

香客们怔在旁边,也不知是去倒酒的好,还是不去的好。

大宝塔——敬香礼佛之地,怎么会有冷喷热炒,又怎么会有烧刀子呢?

这根本就——不是普通的大宝塔。

但李贪欢却硬是要将这里当作普通的酒楼,而且还在向那九个大姑娘微笑着招手,道:“快来,全部来陪我喝酒!”

笑了笑,他才喃喃着道:“男人喝酒的时候若没有女人陪着,就好像炒好的菜里没有放盐一样。”

大姑娘们你看我,我看你,也全都怔住。

李贪欢道:“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,也不是会扮猪吃老虎的另类,你们怕什么啊,快过来,赶紧点儿。”

只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,一人娇笑着道:“我来了!”

笑声响起的时候,还在门外很远的地方,等到三个字说完,她的人果然已来了,就像是一阵风,忽然间飘了进来,忽然间就已坐在李贪欢旁边。

来的当然是个女人,而且还是个很美的女人,不但美,而且媚,尤其是一双眼睛,简直已媚到人的骨子里去。

随便你上看下看,左看右看,她从头到脚都是个女人,每分每寸都是女人。

李贪欢看着她,忽然笑道:“我是要女人来陪我喝酒的。”

这女人媚笑道:“你难道就看不出我是个女人么?”

李贪欢道:“这样我看不出来。”

这女人道:“要怎么样你才看得出来呢?”

李贪欢道:“假如你能脱光了的话,我就看得出来了。”

这女人脸色变了变,又吃吃的笑了。

只听门外一个人道:“看来这位朋友对女人的经验一定很丰富,假女人——人妖,是万万瞒不过他那双法眼的了。”

两句话刚说完,屋子里忽然又多了七个人。

一个脸色惨白,服饰华丽,胡子刮得很干净,眼角却已有皱纹的中年人,果然就是“小灵通”朱涵宇。

一个铁塔般的和尚,当然就是肉佛陀。

“扫把星”山一刀和“勾魂使者”张牛眼,全都又病又老,带着三分鬼气,七分杀气。

令李贪欢想不到的是,那三条大狗居然是斯斯文文的年轻人,只不过满脸都是伤疤,耳朵也都掉了半个而已。

罗菁菁果然没有猜错,连一个都没有猜错。

但李贪欢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——她一共只说出了八个人,并不是十个。

现在来的人也只有八个。

还有两个人是谁?

罗菁菁为什么没有说?

那两个人,为什么没有来?

八个人里,只有朱涵宇脸上带着微笑,刚才说话的人,显然就是他。

李贪欢也笑道:“阁下对女人的经验,只怕也不比我差的。”

朱涵宇道:“你认得我?”

李贪欢道:“若是不认得,又怎么知道阁下对女人的经验也很丰富呢?”

朱涵宇的脸色变了变,厉声道:“你是来找我的?”

李贪欢道:“我是来喝酒的。”

朱涵宇道:“特地到这里来喝酒的?”

李贪欢道:“一点儿也不错。”

朱涵宇冷笑道:“山下的酒馆不下千百,你却特地到这里来喝酒?”

李贪欢道:“我喜欢这个地方!”

顿了顿,他才接着道:“我喜欢在大宝塔里面喝酒!”

又顿了顿,他才笑着接下去道:“这地方是新开的,我正好是个喜新厌旧的人。”

肉佛陀忽然道:“我正好不喜欢喜新厌旧的人。”

李贪欢道:“你喜欢什么?”

肉佛陀道:“我喜欢杀人,尤其喜欢杀你这种喜新厌旧的人。”

这和尚本就是凶眉恶眼,满脸横肉,此刻脸色一变,眼睛里杀气腾腾,看来更是可怕。

李贪欢却笑了,微笑着道:“所以你也一定很喜欢杀我了。”

肉佛陀道:“你猜对了。”

李贪欢道:“你为什么还不赶紧点过来杀?”

肉佛陀已开始一步步走过来了。

他身上也全都是钢铁般的横肉,走路的姿态,就像是个猩猩。

他的脚步很沉重,很稳,每走一步,地上都要多出个脚印。

这和尚的硬功的确不错,十三太保横练、十二路弹腿的功夫,说不定真的已练到刀砍不入的火候。

李贪欢手里却连把切菜刀都没有。

朱涵宇看着他,脸上的表情,就好像在看着个死人一样。

那些花枝招展的大姑娘,都已吓得发抖。

走了四五步,肉佛陀全身骨节突然开始“格格”的响。

他显然已将全身的功力全部发动,这出手一击,必定势不可挡。

但是他还没有出手,其中一个斯斯文文的小伙子,突然向李贪欢扑了过去。

他一双眼睛里已突然充满了血丝,张开了嘴,露出了一排白森森的牙齿,看来竟似真的已变成了条疯狗,像是恨不得一口咬断李贪欢的咽喉。

李贪欢竟似没有看见他。

忽然间,他已扑在李贪欢身上,一双手似已扼住了李贪欢的脖子。

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声音很奇怪。

李贪欢还是坐着没有动。

王大狗也没有动,一双手还是扼在李贪欢脖子上,可是他自己的头却已突然软软地歪了下去,眼睛凸出,脸上露出种奇怪的表情。

其后鲜血就突然从他嘴里喷了出来。

血并没有喷在李贪欢身上。

他的身子忽然间已游鱼般滑走,从那个女人身旁滑了过去。

王大狗倒下时,正好倒在这假女人身上。

这假女人居然没有闪避,也跟着他一起倒下,而她一张脸上,也带着种说不出有多么奇怪的表情,一双媚眼也已凸了出来,死鱼般凸了出来。

两个人脸对着脸,眼睛对着眼睛,倒在地上动也不动。

两个人的身子都突然冰冷、僵硬。

好快的出手!

好快的一着“弦箭双雕“!

朱涵宇的脸也已变成死灰色,他看得出这两个人都已死了。

但他却没有看见李贪欢是如何出手的。

没有人看见李贪欢出手。

他杀人时,好像根本用不着动作。

——任何动作!

另外两条疯狗——周大狗,秦大狗也露出森森白牙,没命似地冲了上去。

方自冲到李贪欢面前,然后,他们也歪斜着脖颈,慢慢地倒了下去。

就倒在王大狗和那假女人的身上。

好快的出手!

好快的一着“不得不发”!

肉佛陀的脚步已停顿,青筋突出的额角上,冷汗已流下。

他喜欢杀人,也懂得怎么样杀人。

所以他比别人,也比任何人更恐惧。

李贪欢在叹息,叹息着道:“我说过,我不想杀人,我是来喝酒的。”

朱涵宇道:“可是你一下子就杀了四个。”

李贪欢道:“那只因为他们要杀我,我也并不想死,死人没法子喝酒,你说是不是?”

“勾魂使者”张牛眼忽然道:“好,喝酒,我来陪你喝酒。”

一壶酒摆在桌上。

张牛眼先替自己倒了一杯,又替李贪欢倒了一杯,举杯道:“请!”

他自己先一饮而尽。

两杯酒是从同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。

李贪欢看着面前的一杯酒,又笑了笑,道:“我专程来喝酒,并不想只喝一杯。”

张牛眼道:“喝了这杯,你还可以再喝。”

李贪欢道:“喝了这杯,我就永远没法子再喝第二杯了。”

张牛眼冷笑道:“难道这杯酒里有毒?”

李贪欢道:“酒本来是没有毒的,毒在你的小指甲上。”

张牛眼的脸色也变了。

他替李贪欢倒酒时,小指甲在酒里轻轻一挑。

他的动作既轻巧,又灵敏,除了他自己外,别的人本来决不会知道、也不会清楚、明白,更看不出来的。

可是,李贪欢已经知道、也看出来了。

李贪欢看着张牛眼,微笑道:“你喝的酒里本来也没有毒的。”

张牛眼忍不住问道:“现在呢?”

李贪欢道:“现在是不是有毒,你自己心里应该知道。”

“勾魂使者”张牛眼的脸已突然发黑,突然跳起来,嘶声大吼:“你……你什么时候下的手?又是用哪种法子下的毒?”

李贪欢淡淡道:“我算准了你要用这只酒杯,所以你去拿酒时,我已在杯子上下了毒,这手法其实很简单,你也应该会的。”

“勾魂使者”没有再开口,他的咽喉似已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绞住。

然后他的呼吸就突然停顿,倒在地上时,整个人都已扭曲。

勾魂使者,竟也被其他使者勾去了魂!

李贪欢叹了口气道:“我不喜欢杀人,却偏偏叫我杀了五个;喜欢杀人的,却偏偏站在那里不动,唉……。”

肉佛陀一句话都没有说,突然转过身,大步飞奔了出去。

罗菁菁说的不错。

最喜欢杀人的,往往也就是最怕死的人。

李贪欢说的也不错。

这和尚就因为怕死,所以才要练那种刀砍不入的笨功夫。

等到他发现别人不用刀也一样可以要他的命时,他走得比谁都快。

“扫把星”山一刀走得也不慢。

事实上,他退走的时候,那种速度的确很像扫把星。

朱涵宇却没有走。

李贪欢看着他,微笑道:“阁下是不是也想来试试?”

朱涵宇忽然笑了笑道:“你应该看得出来,我也不是来杀人的!”

顿了顿,他才接着道:“我也是来喝酒的。”

李贪欢道:“很好。”

朱涵宇道:“我对女人的经验也很丰富!”

顿了顿,他才笑着道:“碰巧我也和你一样,是个喜新厌旧的人。”

李贪欢道:“好极了。”

朱涵宇笑道:“所以我们正是气味相投,正可以杯酒言欢,交个朋友。”

他微笑着走过来,坐下。

“何况这里不但有酒,还有女人呢?”

李贪欢道:“酒的确已足够我们两个人喝的了。”

朱涵宇笑道:“女人也已足够我们两个人用的了。”

李贪欢道:“女人,暂时还不够。”

朱涵宇道:“还不够?”

李贪欢道:“这里的女人虽然已够多了,却还不够漂亮。”

朱涵宇大笑,道:“原来阁下的眼光竟比我还高。”

李贪欢忽然道:“其实这些女人也不能算太丑,只不过,还没有遮面而已。”

朱涵宇脸上的笑容突然冻结,吃惊地看着李贪欢,甚至比刚才看见李贪欢杀人于无形时还吃惊。

他终于明白了李贪欢的意思,但却想不到这人竟有这么大的胆子。

李贪欢忽然以筷击杯,曼声而歌:

“千呼万唤始出来,犹抱琵琶半遮面……在天愿作比翼鸟,在地愿为连理枝……天长地久有时尽,此恨绵绵无绝期!”

朱涵宇深深吸了口气,勉强笑道:“阁下特地到这里来,就为了要寻找遮面?”

李贪欢叹道:“这世上还有什么比‘遮面’更好的女人?”

朱涵宇道:“没有了。”

李贪欢道:“当然没有了。”

朱涵宇眼珠子转了转,诡笑道:“只不过,在下也有首歌,想唱给阁下听听。”

李贪欢又叹了口气道:“听男人唱歌,实在很无趣,只不过嘴是长在你自己脸上的,你若一定要唱,那就唱吧。”

朱涵宇居然真的唱了起来:

“帘外雨潺潺,春意阑珊。罗衾不耐五更寒。梦里不知身是客,一晌贪欢。独自莫凭栏。无限江山,别时容易见时难。流水落花春去也,天上人间!”

李贪欢用力摇着头,道:“不好听,一点都不好听。”

朱涵宇道:“唱得虽然不好听,却在说事。”

顿了顿,他才接着道:“也在说人!”

李贪欢道:“说事?说人?”

朱涵宇道:“不错!”

李贪欢道:“说的是谁?”

朱涵宇道:“你!”

李贪欢道:“我叫杨柳青!”

朱涵宇道:“我并没有问你的名字!”

李贪欢道:“可是我已经说出来了!”

朱涵宇道:“但我说的都是实话!”

李贪欢居然同意:“不错,但是,实话总是不好听的。”

这世上,喜欢听实话的人,并不多!

朱涵宇道:“阁下要找的这位遮面,不但老,而且老得很快!”

顿了顿,他才接着道:“老得快的,死得也很快。”

李贪欢道:“你怕死?”

朱涵宇叹道:“这世上又有谁不怕死?”

李贪欢道:“我!”

他盯着朱涵宇的眼睛,冷冷地接着道:“就因为你怕死,我不怕,所以你就得带我去。”

朱涵宇故意装作不懂。

“带你去找,到哪里去找啊?”

李贪欢道:“去找夏华。”

朱涵宇勉强作出笑脸,道:“若是我也找不到呢?”

李贪欢淡淡道:“那么你就永远也不会老了。”

朱涵宇连假笑都已笑不出。

他当然明白李贪欢的意思——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老的。

李贪欢还在盯着他,道:“据说你们都在为她看守一个洞窟,你们既然来了,她一定已到了那山洞里接替你们,所以你一定能找得到。”

朱涵宇想再否认,不能,也无法否认。

李贪欢道:“你难道还想死么?”

朱涵宇轻轻的摇了摇头。

李贪欢喝了杯酒,悠然道:“那么你还在想什么呢?”

朱涵宇道:“想你死!”

他突然凌空一个大翻身,一片飞砂,带着狂风卷向李贪欢。

好一着“漫天花雨“!

好一式“风飞沙“!

这正是唐家见血封喉的毒砂。

李贪欢居然没有闪避,突然张口一喷,一片银光从口中飞出,迎上了飞砂,却是他刚喝下的那杯酒。

忽然间,漫天飞砂都已被卷走,洒在刚粉刷好的墙上,干百粒比芝麻还小的飞砂,竟全都嵌在墙里。

朱涵宇脸色又变了,这种惊人的力量,他更连想都无法想像。

李贪欢微笑道:“酒名钓酒钩,又叫扫愁帚!”

顿了顿,他才接着道:“酒,有时还能扫毒砂,你说是不是?”

朱涵宇苦笑道:“想不到喝酒还有这么多好处。”

李贪欢道:“所以一个人决不能不喝酒。”

朱涵宇道:“我喝。”

李贪欢道:“但死人却不能喝酒。”

朱涵宇道:“我知道。”

李贪欢道:“那么你现在还想什么?”

朱涵宇道:“想赶快带你去找。”

李贪欢大笑道:“我选中你,就因为早已看出你是个聪明人!”

顿了顿,他才接着道:“我一向只跟聪明人打交道。”

朱涵宇叹道:“所以聪明人总是时常有烦恼。”

李贪欢道:“有烦恼至少也比没有烦恼的好。”

朱涵宇不懂,所以他就问:“这又是为什么呢?”

李贪欢微笑道:“因为这世上也只有死人才真的没有烦恼。”

人生本就是种烦恼,所以才令人老。

人活着,岂非也本就是种烦恼?

可是,人们还是都希望活着,并且希望好好的活下去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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